? 她母親剛得阿茲海默的時候，他便得到了消息。

“如果不做處理的話，恐怕當年的事……”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，語調平板。

沈默了許久，他淡淡道：“暫時維持原狀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男人遲疑了一瞬，頭一次反駁他。

“我不是在跟你商量。”他皺了眉，聲音仍然淡漠，男人卻立時住嘴，垂了頭以示馴服。

他揮揮手，示意男人退下。直到那個沈默的身影消失，書房厚重的隔音門再度閉合，他才擡手揉了揉眉心。

她得了阿茲海默？她會……忘記所有的事？

他還記得那年與她初次見面，女孩子嬌小卻美麗，笑吟吟地看向他，眼睛靈動而有生氣。他當時便覺得心跳停了一拍。

她可真美。

他的妻子也是個大美人，艷~麗如血色玫瑰，讓人見之窒息，不敢褻瀆。

姚遙呢，卻像是一朵香水百合，氣息幹凈清爽，讓人不忍觸碰。

如果不是當時執著於男嗣，他或許真的不介意一直費心費力地維持住那個謊言。可惜……可惜沒辦法給她一個更好的現在。

但至少，他並不想抹去她的生命。

她所知有限，又已隔了這麽多年，能查到他名下的人不會太多。他想。

一晃數年，關於她的報告仍然一份份呈上來，情況正在逐步惡化。

“……長時間處於記憶混亂的狀態……”

“……已經認不出二小姐……”

“……又一次提到了您的名字Sean……”

他一只手撐了頭，只覺眼角微微酸澀。

“淩霄她……”他頓了頓，才繼續道，“最近有什麽動靜？”

“她剛剛簽了Spencer&Green的預簽合約，得到律所提供的全額獎學金，畢業後會直接進入這家律所工作，最低服務年限三年。”黑衣男子淡淡道，“另外她把她母親轉到了條件更好的Sunshine療養院。”

他眼角跳了跳：“她哪來那麽多錢？”

“她賣掉了她母親留給她的房子。”男人說得不疾不徐，好似沒有任何感情，“但即使如此，最近幾年二小姐的經濟壓力恐怕也會比較大。您想要提供幫助嗎？”

“……”他默了默，擺擺手靠向椅背，“暫時不介入。”

男人似乎並未覺得意外，繼續道：“還有一件事。她最近開始追查您的身份了。”

“哦？”他終於擡了眼看他，“還不算笨。”

“需要給她誤導信息嗎？”男人問。

他嗤笑一聲：“不用。小孩子鬧著玩而已，我還怕她？”

再過了幾年。姚遙去世。姚微回國。

“您……仍然不打算介入嗎？”男人靜靜問他。

他搖搖頭，笑起來：“你覺得她會對我不利？”

“我只是覺得她跟她母親感情深厚，恐怕對您沒什麽好感。”男人垂頭道，“雖然她舅舅也在國內，但她多半還是沖著您來的。”

莊煜英朗笑出聲：“阿威，你總是只看表面，什麽時候能學會分析更深層的東西呢？”

那個叫阿威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服氣，但依然恭順地低著頭，沒有反駁。

“你覺得她會為了她母親報覆我？”莊煜英繼續道，“往前倒推五年，你說得沒錯，她確是恨我，或許真的會如你所言。但現在麽……”

他把剛剛男人給他的報告又重新攤開：“這兩年她有什麽變化？你來告訴我。”

阿威疑惑地看向照片上神采飛揚的漂亮女孩：“恩……更會打扮了？開始買大牌子的衣服、包、化妝品了？”

“沒錯。”莊煜英倒是頗有耐心，“她開始學著享受生活，享受金錢帶來的便利。換句話說，她開始接受現實了。”

“這是一個金錢社會。每一個人都是經濟人，都懂得趨利避害。”他站起身來，像是一個在大學課堂上講課的教授，眉宇間自信滿滿，“這幾年，她接的案子越來越高端，標的越來越大，手段也越來越多。那些鬼佬叫她什麽來著？Money Girl。她不再是那個感性又沖動的小女孩了，她已經洞悉了社會的本質，明白了金錢的力量。那麽請問，當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擁有龐大的財富的時候，她去找他，是為了什麽呢？她已經知道我可以輕易地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，她會笨到以卵擊石嗎？”

“您是說……”阿威遲疑地開口，“她是為了錢？”

“我不確定她的野心到哪裏為止。”他淡笑著開口，“也許只是想要一筆足夠的財富支撐自己奢華的生活，但更大的可能是，她想要回本可以屬於她的全部財富，甚至包括我手上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力量。”

“她想成為莊家繼承人？”阿威澀聲道，似乎被他的話震到了。

他微帶輕蔑地瞟了男人一眼，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：“她可是我的女兒，骨子裏對金錢和權力的渴望怎麽會少？我可不覺得她會像個沒有遠見的婦人，甘心拿了一筆錢就消失掉。如果是那樣，她也不會進入我的考察名單了。”

阿威怔了怔，擡頭看他：“您的……考察名單？”大小姐不是已經被當作繼承人培養了嗎？

“當然。”他輕笑道，“要是有更好的繼承人，我為什麽不用？雖然淩煙優勢明顯，但這幾年淩霄進步也很快呢。”

莊煜英擡眼看一眼黑衣男子，悠悠道：“與其你擔心她會報覆我，不如擔心她會不會對淩煙不利。”

男人心裏咯噔一聲，卻並未答話。

“你不準插手。這是她們姐妹倆的事。”莊煜英笑道。

“可是您這樣並不公平。”男人低聲道，“大小姐並不知道……二小姐的存在。”

莊煜英大笑起來，像是聽到了什麽極有趣的事：“阿威，你別老是把淩煙當成小孩子好不好？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啊！”

“如果她真的這麽沒有警惕性，那也不配做我的繼承人。”他睥睨著他，傲然笑道。

男人心中微凜，半垂了頭，眼裏閃過覆雜的情緒。

同一時間，城郊別墅，寬大的臥室裏。

女人摘下小巧的耳機，捋了捋自己的長卷發，面上掛著一絲淡笑。

不得不說，莊煜英有時還挺了解她的。她當然知道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。事實上，她還和她的好妹妹同窗過一年。自己大四，她大一。

那一年的時間，足夠她了解這個女孩子了。

不過對於這個便宜妹妹，她倒是同莊煜英持完全相反的意見。

她低了頭，纖長的手指劃過手機光滑的屏幕，屏幕隨即解鎖，顯出一個奇怪的軟件界面。

界面完全是黑色，中間是一個銀色的字母Y，占掉差不多1/3屏，筆觸看起來像是手寫，字跡飄逸。界面的四角有四個不起眼的按鈕，分別是屏蔽監聽、反監聽、屏蔽追蹤、反追蹤。現在只有“反監聽”的按鈕是被按下的。

取消了“反監聽”之後，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，對著界面中間那個碩大的銀色字母看了片刻，指尖迅速在屏幕上寫出一個字母，也是y，不過是小寫的。

界面上閃現出一句話：“Shield即將隱藏。”

下一秒，全黑的軟件界面倏然關閉。

她伸伸懶腰，把自己陷入松軟的床鋪中。關了燈，她對著床頭櫃上的手機笑了笑，無聲地做出一個口型。

Good night,honey.

吃過晚餐，姚微沒有多留，借口明天第一天上班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，拉了沈霆均準備直接告辭。

莊煜英點點頭，也沒有挽留：“回去早點睡。”說完似笑非笑地看向沈霆均：“霆均，麻煩你送她一趟？女孩子一個人回去總是不太放心。”

“您放心。”年輕人彬彬有禮地回應，“送她回家本就是我的責任。”

莊煜英還沒怎麽著，曲之靜已經發出一聲低笑：“看來沈少這次真是洗心革面了啊。”

沈霆均面色微沈，正要回她，就聽姚微淡淡道：“要不怎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呢。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就別再提，霆均對我好就夠了。”

在莊煜英面前，她自然要做足功夫。何況，她也是真的不喜歡曲之靜說他的語氣。

沈大少聽得心頭一暖，一晃神間，冷不防手竟已被她主動牽起。他頓了頓，緊緊扣住她的手指，像是鎖住一件稀世珍寶。

被她頂了這一句，曲之靜面色不太好看，但到底沒再說什麽。莊煜英倒是笑了笑。

再次道了別，姚微便牽了他緩步下樓。

走了幾步，就見沈大少滿面春風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。

她奇道：“你笑什麽？”

他高興什麽不是明擺著的麽。難道她剛剛又只是做給莊煜英看的？他心情立刻從巔峰墜落到谷底。

沈大少斂了笑，郁悶地瞪她一眼，道：“我高興不行麽。”

“……”兇什麽兇。她覺得很委屈，剛剛還替你解圍來著，真不領情。哼。

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，直到送她上樓，他才低聲道：“挑個時間見見我父母吧。”

“這……也太早了吧？”她嚇了一跳，之前的那點不快立刻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
“不早啊。”他笑，“你都已經帶我回過家見過你爸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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